儿媳笔下的公婆

父亲的生态园

薛卉琴

　　时令已过小满。夏天正以其饱满的热情拥抱着世间万物。燕语莺啼，百芳争艳，草木葱茏，夏山如碧，正是旅游好时节。时逢端午小长假，同事们饶有兴致地谈论渭源附近的游玩好去处。有人说，通渭的温泉浴可医治百病，饮可美容提神，号称“陇上神泉”，值得一去；有人说，临洮曹家坪牡丹园花开正艳，品种繁多，姹紫嫣红，芳香浓郁，堪比洛阳牡丹，不可错过；有人说，陇西古莱坞集民俗、养生、饮食、游乐为一体，称为“中国西部好莱坞”，是举家游玩的好去处；有人说，漳县贵清山群峰林立，怪石如云，云腾雾绕，松涛万壑，堪称人间仙境，值得一游……而此时此刻，我心里最美的风景，却是柳林老家那座宁静的小院，小院前后的绿树浓荫，浓荫掩映的各色花树，花树间忙碌的熟悉身影。那是父亲的生态园，也是我们日夜魂牵梦绕的地方。

　　故乡的路永远那么亲切，那么温暖。五月的阳光下，满山满坡的夏花肆意而安静地盛开。踏一路芬芳，我们回家。

　　母亲依旧在门外迎接，白发如雪，笑脸如花。母亲身后，是一树红牡丹，含苞欲放，清香四溢。

　　“真香！”老公吸吸气，情不自禁发出感叹。

　　“今年你们正好赶上看了，这两天，院子里的牡丹正开得艳呢。”母亲的脸上，依旧是我最熟悉的表情，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幸福。

　　浓郁的花香簇拥着我们走进院子。天哪，满院的牡丹花团锦簇，娇艳欲滴，典雅高贵，“疑是洛川神女作，千娇万态破朝霞”！

　　我连忙掏出手机，兴致勃勃地拍起照来。母亲则在一旁愉快地介绍着各种牡丹的来历、父亲起的花名以及花的香味儿。

　　这是红牡丹，是父亲年轻的时候，从他的一个学生家要来的。这树牡丹最香，有一个浓浓的玫瑰味儿。

　　这一树，父亲称它“黑牡丹”。因为花开的时候，花瓣中间呈墨黑色，看上去很漂亮。而且，花枯萎之后，花瓣会全部变成黑色。这是父亲年轻的时候，从他任教的庆坪中学移栽的。这树花的香味比较淡，有点甜味儿。

　　这一树是转色牡丹。花刚开的时候，是深粉色，之后慢慢变成浅粉色，最后变成白色。这树花是父亲的一个学生送的。花看着漂亮，但并不是很香。

　　这是白牡丹，是父亲的一个朋友送的。花瓣层叠，清新雅致，味道也很独特，是母亲最喜欢的花。

　　还有单层玫红牡丹、千层粉色牡丹、单层白色牡丹、单层红色牡丹……听着母亲的介绍，看着眼前这些姹紫嫣红、国色天香的各色牡丹，又想起门前那簇青翠茂盛的兰花。记得母亲曾说过，那簇兰花，是父亲为她栽的。因为母亲的名字中有个“兰” 字，所以，父亲特意在家门前栽种了兰花。我猜想，父亲是取义 “幽兰生前庭，含薰待清风”来赞美母亲的素雅端庄、高洁纯正呢？还是借“气若兰兮终不改，心若兰兮终不移”来表达他们坚贞不移的爱情？我想，两者都有吧。你看，兰花的淡泊、高雅、美好、高洁和贤德不正是母亲的品格吗？而父母五十载如一日的相敬如宾、相濡以沫，足以证明了他们“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”的坚贞与执着！

　　母亲说，父亲爱花，爱树。刚成家的时候，庄前屋后光秃秃的，什么也没有。父亲硬是一棵一棵栽上去，一瓢一瓢浇灌活。那时候，父亲在外工作，只要一回家，就忙个不停，在这儿栽棵树，在那儿种株花，风雨无阻。几十年下来，父亲凭着那份对母亲挚爱、对家庭的责任，硬是把荒芜变成了一个生机勃勃的生态园！这个生态园里，杨树、柳树、松树、榆树、桃树、梨树、杏树、核桃树……应有尽有；牡丹、芍药、菊花、月季、刺玫、丁香……丰富多彩；木香、黄连、荨麻、太黄、桔梗、郁金、黄芩……数不胜数；白菜、韭菜、萝卜、豆角、南瓜……一应俱全。那时候，虽然家境贫寒，缺衣少吃，可家园是温馨的，充满了爱的。一到夏天，绿树成荫，花香四溢。母亲从地里劳动回来，在树下纳纳凉，在花下闻闻香，在园子里拔根萝卜，就着大饼当午餐，一身的疲惫也会消失殆尽。

　　我知道，十几年的时间里，母亲一直一个人在家，守着几亩庄稼，守着这个宁静的小院，守着父亲的生态园。父亲的花树陪伴着她，在日复一日的辛劳和孤独中祈祷家人的平安健康，期待年复一年的花开锦绣，期盼越来越好的幸福日子。

　　岁月如织，半个世纪过去了。父亲退休后，拒绝儿子们请他们在城里生活的要求，依然回到老家，在他用全部的爱和责任缔造的生态园中，与母亲安度晚年。如今，耄耋之年的父亲依旧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精心经营着他的爱巢，施肥，松土，除草，浇水，栽种，嫁接，日复一日，忙碌在那些花树间，用他朴素的思想和勤劳的双手，营造一份恬淡和幸福，延续一种精神和志趣，诠释一种责任和情怀！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2017年5月30日

写在父亲八十五岁生日

薛卉琴

　　农历四月初十对我们来说，是个很重要的日子，因为这天是父亲的生日。今年，父亲八十五岁了，一周前我们就计划陪父亲过生日的事。然而不巧的是，四月初十是星期二，不在双休。按照父亲的脾气，如果请假给他过生日，他会很生气的。身为老党员老教师的父亲眼里，子女的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。

　　先工作，再回家，这是惯例。周二晚上刚放学，三弟两口子已经买好东西等我们了，电话催促我们“快马加鞭”。于是，我和老公来不及回家带件衣服，径直奔向三弟的车。三叔也在车上，他说，最近身体还行，大哥的生日他也不能缺席。

　　雨后初晴，山川明净，斜阳柔美，好鸟和鸣。通往老家的新修柏油路蜿蜒绵亘在翠色欲流的关山之腰，三弟的车像一只巨大的白色甲虫在马路上穿行。半个小时后，老家柳林出现在眼前。青山如黛，绿树掩映，炊烟袅袅，鸡犬相闻。母亲早已迎在大门口，白发似雪，笑容如菊。她的身后，是蹦跳撒欢的小赛虎和不断跃起狂吠的小塞翁，这是俩小家伙欢迎主人回家的一贯方式。

　　父亲不在家。这个时候，他一定在阴屲“晌八分”地里赶山鸡，守护他种的大豆呢。

　　屋子里炉火很旺，母亲已经炖好了排骨。“其他的东西你们自己做吧。”母亲一边招呼三叔坐下，一边对我们说。

　　三弟买了鱼，他和弟妹在另一个房间做鱼，我在火炉上做长寿面，老公和母亲陪三叔说话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父亲从地里回来了，看到我们，自是高兴。他洗了手，和三叔坐在沙发上聊天。兄弟俩虽然相距不远，但因三叔在县城陪孙子读书，很少回家。而父亲又坚持隐居老家，很少去县城，因此聚少离多。近几年，三叔身体不是很好，父亲很是担心。今天兄弟相聚，自有说不完的话。

　　三弟的鱼弄好了，我做的长寿面也上了桌，三叔拿出他买的烤鸭，加上母亲炖的排骨，弟妹做的凉拌蒲公英……餐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盘，父亲的生日宴也算丰盛。 父亲很开心，食欲也不错。我们一边吃饭，一边聊天。这时候，父亲的电话开始不断响起……

　　“爸，生日快乐！，保重身体，好好吃饭哈……”电话那头是成都的大哥，他刚下班。

　　“爸，晚饭吃过了吗？生日快乐……”兰州的四弟刚进家门。

　　“爷爷，祝你生日快乐，少干活，多吃饭，健健康康，开开心心……”手机视频的，是在苏大读研的孙子亚昕，爷孙俩的笑容一样灿烂。

　　“爷爷，您看我把头发剪短了，是不是更漂亮了？家里的牡丹花开了吗？小狗狗长大了没……祝爷爷生日快乐，健康长寿……”

　　北京工作的孙女亚璐和爷爷视频还没结束，兰州新区工作的长孙亚伟等不住了，他打通了三弟的视频：“爸，你把手机给爷爷，我要和爷爷说话……”

　　父亲一个一个接着电话，看着视频，不停地嘱咐、叮咛着电话那头的儿孙。成都的大儿子年纪也不小了，父亲嘱咐：一定要注意身体，工作别太累；兰州的小儿子近期要去英国考察，父亲叮咛：路上一定注意安全；面对三个在外打拼的孙子，父亲的叮嘱最多。开车的时候要集中精力，工作的时候要认真细心，兢兢业业，一定记着要时常读书学习，要勤奋，和人相处，一定要谦虚，要宽容……说着说着，父亲的声音会哽咽，眼睛里也会滚落泪珠。但他的脸上，一直绽放着笑容，这笑容，如同他栽种于庭院的牡丹，使老屋沉醉在馨香和幸福之中……与此同时，“我们的大家庭”微信群里，正下着祝福“雨”，亲人们的各种问候、祝愿、照片纷至沓来，争相传达彼此的牵挂、祈愿与祝福……

　　月上柳梢，我们该回城了。带上父母的叮咛，踏上归途。

　　关山皓月，夜色空明。

　　　　　2019年5月16日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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